李铁醒
全国政协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办公室西安事变编辑组寄来一份葛志先写的关于西安事变的回忆材料,请我对此材料提出看法并函复。因此勉为报命。葛的原稿附后,以便对照研究。 西安事变是我国近代史上的重大事件,迄今已47周年了。我当时是张学良将军东北军第一○五师第一旅第一团中校团附(副团长),奉张学良将军之令率七个连用汽车运输,亲自指挥参加进攻华清池,又指挥搜索骊山,活捉蒋介石的战斗。谈些具体情况,有些夹叙夹议,表示本人的观点立论。但因当时各人地位不同,难窥全豹,仅对回忆的实际情况,自己对问题认识直言不讳地提出意见,并不自以为是,事隔多年,难免遗漏,不够准确,请知情者补充指正,仅供编辑同志参考。 葛志先写的我们部队的情况基本符合事实 我们的部队东北军第一○五师是张学良将军的卫队,由一个团扩成三个团,刘多荃由卫队长就升为卫队统带部的统带。1933年3月13日在北平扩编为东北军一○五师,就扩大为九个步兵团、一个骑兵团、一个高射炮大队、一个通信大队、一个炮兵营。原定师长由张学良将军兼,刘多荃为副师长,后因张学良将军下野出国,刘多荃就升为东北军一○五师师长。第一旅旅长谭海,到西安改任董彦平为旅长;第二旅旅长翟守义,继任为唐君尧;第三旅旅长高云鹏。每旅辖三个团。 担任张学良副司令的警卫由第二团担任,第二团第三营就是从前的手枪营,到西安后改为卫队二营,营长周文章。这个部队到西安后就离开二团,专为张副司令公馆和办公室等处守卫。1936年8月29日晚查抄陕西省国民党党部后,以张学良将军的随从少校参谋孙铭九接任卫队二营营长。还有王树常的卫队营到西安后编成为卫队一营,营长王玉瓒,与卫队二营有共同警卫的任务。 东北军一○五师到西安后第一旅旅长不是谭海,是董彦平率领一、二、三团驻西安市和郊区及飞机场附近。师部及二、三旅驻甘肃平凉。我们第一团于1936年2月随张学良副司令赴陕北视察担任护路任务,实际就是2月于洛川张学良将军与中共李克农秘密会谈,4月9日于延安张学良与中共周恩来秘密晤谈。5月返防西安驻在大雁塔、小雁塔、韦曲、杜曲终南山北麓,王曲镇包括在我团防区内。 葛志先是东北军一○五师第一团第二营机关枪二连上尉连长。我当中校团附(即副团长),自从编东北军一○五师我们就在一○五师第一团共事,我与葛志先是东北讲武堂第七期第一队同期同队同学,相知较深。他随我团到洛川、延安一带为张学良将军视察护路归来,驻防西安城南小雁塔。至于他说该连调到西安东梢门至十里铺接警戒区,他这一段地区担任护路警戒任务,我记不清了。 西安纪念“一二·九”运动一周年,据我回忆和他写的有些出入。 我回忆西安纪念“一二·九”运动一周年,西安学生请愿的情况:西安纪念“一二·九”运动一周年,在中国共产党地下党组织领导的,是东北军张学良将军主使的。 1936年12月9日晨6时,西安市一万五千多名青年学生,为了纪念北平“一二·九”运动一周年,举行了轰轰烈烈的爱国请愿运动,各校学生向南门“剿总”门口集合了。杨虎城的宪兵营以监视的形式跟在后面,实际起保护作用。学生、群众上街游行了,省警察厅还不知道,东北竞存小学(即东望小学,当时我的长子就在该校读书参加游行,记忆犹新)出发晚了一点,遭到警察的阻挠,打伤了一个12岁的小学生。这顿时激起学生、群众们的愤怒,他们把打人的警察抓起游行,其他的警察悄悄地溜回去了。 示威游行的学生向“剿总”张学良将军递请愿书,要求停止内战,一致抗日。请愿书提得强硬,东北沦陷已经五六年了,华北自从《何梅协定》以后,已是名存实亡,你们置国家民族之危亡而不顾,还要到西北来打内战,真是岂有此理,现在要求你们:“一、立即撤销剿共计划;二、立即把陇海路西线的部队撤到东线去;三、立即与各党派各军建立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四、立即释放上海被捕的爱国领袖;五、动员全民抗日;六、改组现政府,清除亲日派。” 张学良将军没有出面,由他的参谋长晏道刚代为接见。敷敷衍衍地说了一阵,群众很不满意,大喊一阵口号而去。随后游行示威的学生队伍来到陕西省政府,省主席邵力子摆出老前辈的架子说:“抗日是国家大事,你们学生读书的好好读书,工作的好好工作,不要乱闹……”群众听了当场哗然大乱,高喊“这是汉奸亲日派的语言,我们听够了”,向邵力子围去。邵力子吓得面色苍白连忙跑进去了,群众怒吼一阵而去。学生、群众开始游行,道两旁群众也参加进来游行。大家很整齐地在街上游行一周,惊天动地的口号声,真是要把全国人民都唤醒起来。最后来到新城大坪向杨虎城将军请愿,杨也没出面,由他的参谋长李兴中接见。李站在叠起的桌子上向群众、学生们说:“你们的意见,我们一定转达蒋委员长,一定有满意的回答,现在时候不早了,请你们回去休息吧!”学生、群众认为这是没有诚意的漂亮话。这样请愿是得不到结果的,又由于蒋介石的特务警察打伤了竞存小学的学生,群众愤怒,临时动议决定到50里外临潼华清池去向蒋介石请愿。这时已是下午三四点钟了,决定小学生和没有组织的群众不要去,其他队伍立即出发。当时阴云密布,寒风怒吼,学生不顾中央宪兵警察的阻挠,高呼口号冲出西安中山门,毅然决然地向临潼出发。蒋介石闻讯惊恐万分,用电话令张学良派兵对学生严行镇压,连说“格杀勿念”,这给张学良“一个绝大的刺激”。 去临潼的游行队伍主要是学生,将到灞桥天已黑了。张学良将军恐怕发生事故,立即乘车赶到十里铺。看到学生队伍在凛冽的寒风中浩浩荡荡继续前进,“中国人不打中国人!打回东北老家去!”的口号声响彻云霄,张学良被广大学生、群众的爱国热情所激动,感动得热泪盈眶。张学良站在路旁土台上向群众、学生进行劝阻讲话,有一个学生大声说:“张先生你的家乡东北已经沦亡五六年了,你的祖宗坟墓还在那里,你忘记了么?现在华北又特殊化了,眼看日寇就要全面进攻,国家的命运是你们拿枪的在掌握着,你们的枪还要打自己的人,是何居心,我们要去和蒋介石算账。”他说完了这几句话,就哭起来了,全场人员都跟着哭起来了。张学良也激动得情不自禁地流下眼泪。他用沉痛的愤慨的语调说:“同学们的抗日爱国行为,我是钦佩的,我和大家的心情是一样的,我的枪决不打自己的人。你们的要求由我代表同学向蒋委员长去说,我保证一定要实现,一个星期后有事实给你们看,请同学们相信我吧!我没有忘记我的家乡,也没有忘记我们的祖宗坟墓!我张学良说话是算数的,请大家回去吧!”这样才把学生游行队伍劝阻回西安城了。 我回忆西安纪念“一二·九”运动一周年时,学生向临潼请愿与葛稿在时间上有差距。葛稿“一二·九”学生请愿王营长给我(葛)打电话,那在早7点钟的时候……实际是城内游行完了下午三四点钟时,这一点很与事实有出入。还有葛稿说张副司令对学生讲话说:“天到这般时候你们才走到这里……”这也说明不是上午而是下午,都值得考虑其真实性。 电影上映出由蒋孝先率领中央宪兵在十里铺把学生给堵回去了,是虚构与事实不符,那时由西安至临潼不存在蒋家王朝的势力,而是由东北军卫队一营王玉瓒营长负责沿途警戒,这是真的。 “双十二”临潼华清池捉蒋兵谏 葛稿“在‘双十二’事件的头天晚上6点钟,我(葛志先)接着上级电话,‘限12日早5时前,你率全连到达临潼,任务面授,现在电话只通你连,西安市已不通了……’”这一段颇有出入。我先把我当时的情况写下来,比较研究便可分晓。 西安事变中活捉蒋介石的具体经过,多少年来在不少的书籍报刊中登载,众述纷纭,说法不一,使想了解这段情况的人如坠十里云雾之中,莫衷一是。因为作者都是听人传说来的消息,虽然有些令人有绘声绘色之感,但毕竟与历史事实有不少出入,失去真相。我把自己受张学良将军的命令,带七个连去临潼华清池活捉蒋介石的经过,实事求是地记录如下: 回忆李铁醒带七个连到临潼华清池捉蒋介石的经过。当时东北军定了两个方案,做了两手准备。一是乘其不备,突然袭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深夜偷袭进入华清池,活捉蒋介石;二是如果偷袭不成,遇到抵抗就以多胜少,坚决地消灭蒋的守卫力量,强行达到捉蒋的目的。于是张学良将军将东北军骑兵师长白凤翔、团长刘桂五(二人都是绿林出身关东豪侠,不惧生死,勇壮可资)由陕北用飞机调来西安执行第一个方案任务。并于12月10日张学良将军以谒蒋介石为名,带领他们到华清池摸清那里的道路、建筑物及蒋介石和其卫队宪兵的住所情况,积极做好第一方案的偷袭准备工作。由于估计到如此顺利的偷袭成功是非常不容易的,所以强行攻占华清池活捉蒋介石的第二方案与第一方案同时并举进行准备的。李铁醒是张学良将军的同乡、学生、亲信、忠实干部,奉命执行的是第二方案任务。 我们东北军第一○五师第一旅第一团当时驻防西安城南杜曲、韦曲、大雁塔、小雁塔,以及分驻于终南山北麓。12月11日午后1时,突然接到旅部电话通知说:师长刘多荃将回甘肃平凉督师作战,集合第一团部队即刻到韦曲讲话。于午后4时许,正是落日半衔山,晚风阵阵寒,第一团全体官兵在韦曲大操场集合完毕。刘多荃师长到达,绕场一周阅兵完毕后,把官兵集合于讲话台前,将要讲话的时候,那保纲副官乘汽车来向刘师长说:“张副司令来电话,请师长马上去接电话。”即令部队就地休息等候,刘师长匆匆而去。未久又来通知说:“张副司令请刘多茎师长去西安了。”令第一团部队今夜在韦曲宿营,准备明早刘师长再来讲话。天已黑了,第一团部队就在韦曲宿营。事后知道这是设的绝密计谋。 1936年12月11日夜12时,我接到张学良将军手谕:“令李铁醒带第一团七个连即刻到临潼华清池请蒋委员长来西安,停止内战,要求抗日,对蒋委员长不得有所伤害,此令。张学良。”当时我急忙追问传令军官。归谁指挥?答:“刘多荃师长指挥。”我又问刘师长在何处?他说:“刘师长在临潼南门外公路岔路口等候你们。”此时派来的大汽车21辆已到达韦曲村外。我当时是东北军第一○五师第一旅第一团中校团附(即副团长),奉命后即与张治邦团长研究了在二、三营各选精兵三连并带团机关枪连、迫击炮连、平射炮连各一排和通信一班,前往临潼华清池执行捉蒋介石任务。我当时一面召集第二营营长王之成、第三营营长傅云阁和团直属连长与通讯排长,即作出发准备,同时一面仔细考虑怎样指挥活捉蒋介石的战斗部署行动,就在地图上研究华清池作战部署。据我当时所知,蒋介石在华清池有侍卫队和宪兵团。我决定以第三营担任对华清池的突击任务,以第二营为预备队并担任对临潼城方面的战斗准备。 12日夜1时,把部队集合于韦曲大操场,誓师出发,下达命令大意是:“我们奉张副司令之令,到临潼华清池请蒋委员长来西安,停止内战,要求抗日,对蒋委员长不得有所伤害。我们打回老家去,收复东北失地。弟兄们:我们都是从东北、北平、武汉来到西安,我们都不愿意打内战,愿意抗日救国。我们今天活捉蒋介石,要求抗日救国,这是我们的光荣任务,大家一定高兴胜利地完成任务。”遂分配任务即刻登车出发。 我率七个连千余人,乘大汽车绕西安城外直达临潼南门外公路岔路口会见刘多荃师长、谭海副官长、唐君尧旅长等。刘师长简单说明任务,谭海副官长指示蒋介石住在五间厅。我报告我的作战计划,刘师长同意,遂准备执行。这时白凤翔师长、刘桂五团长,还有随来的卫队二营少校营长孙铭九带五六十人乘汽车来到了。我们乘汽车继续向华清池前进。 12月12日清晨5时许,我东北军先头部队冲过第一道哨兵,到华清池前边下了汽车。当接近华清池大门时,守卫前门的宪兵大声喊:“口令!”因先头部队战士回答口令不对,蒋介石的守卫宪兵马上鸣枪射击,枪声一起,暴露企图,一计未成,二计遂行。我当机立断命令第三营进攻,即刻进入战斗。部队迅速接近而攀登院墙,生龙活虎的战士跳进院墙内,开了大门遂占领了前院。在前院的侍卫和守卫的宪兵退守内院,凭借二门和内院第二道桥前的假山两侧继续战斗,抵抗火力甚密。此时杀声震天地,枪声不绝,手榴弹爆炸屋瓦横飞,响彻云霄。东北军战士不顾牺牲,前仆后继一直冲锋。有的冲进二门,进入二门分头进攻,当时的情况,就是逢人缴械,即时看押。经过一场暂短的激烈战斗,把蒋中央军打得落花流水,丢盔解甲。东北军义愤填膺,英勇顽强,战胜了蒋介石的卫士和宪兵的抵抗,冲杀而进。蒋介石的侍卫队和宪兵很快就土崩瓦解被冲溃了。当我们捉蒋的部队冲入五间厅蒋介石的卧室时,不见蒋介石,桌上杯中放着一副假牙,第九连的一名战士,把假牙拿着玩。蒋的衣帽俱在,有名战士摸摸床上蒋介石的被窝还有热气。我亦随队冲入,直奔蒋介石五间厅卧室,我们把床上床下处处翻遍,确实室内无人,蒋已逃走,去向不明。不久把华清池各院全部占领。 这时刘多荃师长已进抵大门内侧小屋,用电话向西安张学良副司令报告战斗经过和蒋介石在逃情形。张学良将军指示:“无论如何必须找到蒋委员长下落!”并悬赏生擒者赏洋一万元,死获者赏洋5000元,于是我们继续搜索。 蒋介石的中将侍从室主任钱大钧,闻大门枪声,披衣向外奔走,路过贵妃池外边走廊的时候,适在二门内发生战斗,钱被流弹穿胸,并打伤了脚,卧倒在华清池外边的走廊上,呻吟不已。搜索检查人员发现是钱大钧,东北军负责人刘多荃师长看见后安慰他说:“这是请委员长停止内战,领导抗日,钱主任受伤真是对不起,请安心疗养吧!”立即令战士把他扶持到前院,乘汽车送西安省医院监督中医治。 蒋介石的侄子少将侍卫长蒋孝先,被枪声惊醒,披衣用电话问何故枪声,未得回答,室内已被东北军战士占领,把他的武器缴械,把他绑押送前院监禁了。在清查人员时被刘多荃副官陈相武发现了,想到蒋孝先在北平任宪兵三团团长时曾杀害了爱国青年学生三千多人,同时蒋孝先对爱国人士尤其是东北人,不论是军政商学各界,为了抗日救国而遭他惨杀的不计其数,实是罪大恶极,于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陈相武喊蒋孝先出来,把他带到外院打了三枪结束了性命。 蒋介石的秘书长萧乃华是个文人,闻枪声手足无措,披衣就向外逃走,正跑到贵妃池旁边,前边战斗截住去路,后有追兵高喊缴械不杀,不慎失足落水,被温泉的热水溺死了。其他蒋中央的随员,多半是从梦中惊醒时室内屋外已被占领,有一部分宪兵侍卫因抵抗而被打死打伤。各室大都如此,把武器缴完了,从被窝中一个一个的令他们穿上衣服押解到前院室中看押起来。 这时在华清池蒋中央的人员全部被捕,都已缴械看押,院内战斗已经结束。清查被俘人员及死者,只少蒋介石和少校侍卫官蒋孝镇二人。汽车司机全在,而蒋介石的专用汽车亦在车库内,判知蒋介石逃不远,但华清池各院翻天覆地地寻找,也没有蒋介石的踪迹,只知道蒋介石刚逃走不久。同时继续在华清池内外附近详细搜索多时仍无消息。也几次讯问原来为蒋介石担任外围警戒的东北军第一○五师第二团部队哨所有没有蒋介石的踪迹。这时在场的负责人都焦急起来了。后来第一团的王副官带个蒋中央宪兵来说:“这位宪兵是守后门的,知道蒋委员长下落。”李铁醒即问那个宪兵“你知道蒋委员长在哪里吗?”他说:“我不知道!”我向他解释说:“我们是请委员长停止内战,领导我们抗日,你快告诉我们他现在在哪里呢?”他说:“我实在不知道。”我们大家都说:“你不要害怕,只要你说出来蒋委员长现在哪儿就行,将来我们一同去打日本人。你要说出蒋委员长在哪里,活的赏洋1万元,死的赏洋5000元,并保守秘密不说是你说的,放你回家过幸福的生活。”最后那个宪兵说:“我真不知道现在蒋委员长在哪里,只是今天早5点多钟在后门站岗时,听到前院枪声响了,不久看到蒋委员长和侍卫官由后墙跳出去了,听到哎约一声,又听到侍卫官问,摔伤了没有?只听说不要紧!以后听他们向骊山方向走去了。”我遂带着这个宪兵到前院去见刘多荃师长等,把这种情况报告了他。他们复问了一次,于是刘多茎师长命令:“李铁醒指挥部队搜山!”我即传知各营,蒋委员长今天早5点多钟,跳出后墙摔伤逃走。现在不过一个多钟头,绝不会逃远,就在这东南山上!第一团和卫队二营除留少数人员继续在华清池搜索和警戒外,其余第一团按第二营、第三营的顺序以第三营左翼为准向骊山烽火台成散兵线向骊山上搜索前进。卫队营在第一团第三营之右,亦成散兵线前进。这时晨雾未散,天色渐明,第一团战士们攀登悬崖绝壁,仔细搜索山凹洞穴,终于在山腰一块石头缝丛草中找到了蒋介石,两名战士把他从石缝里拉了出来。由这两名战士一名架左臂一名架右臂,把蒋介石扶下山来。于是传出了捉住了蒋介石,我知道后立即奔往现场,只见蒋介石由两名战士架着胳膊活像个死人,从山上小路半拖状态下山来。这时蒋介石穿着睡衣,下身是白色带条的衬裤,光着头,光着脚,穿着一只鞋,满脸黄土,面色惨白,冷和吓使他直打哆索,浑身发抖,眼睛微闭,有气无力,一言不发。我向战士们问了最先发现的情况,便从山上小路走下来。传出在山上抓住蒋介石的消息后,刘多荃、谭海、唐君尧、白凤翔都到华清池东门外观看等着,当我回到华清池东门外见到刘多荃师长等即向他们报告搜山捕获蒋介石的情况,谭海副官长还问:“李团附,是不是蒋委员长?”我说是不错!当时刘多荃师长等都喜形于色。当蒋孝镇被俘押解到谭海面前时,他突然跪下向谭海叩头,大喊请谭副官长救我的命!谭说:“起了,老弟没关系!”但我们仍把他送到俘虏室看押起来了。这时已是红日初升,薄雾尚未消尽,当蒋介石由华清池东侧小路走下山来,路过东北军第一团搜山的官兵面前,全体高呼停止内战,请蒋委员长领导我们抗日,山鸣谷应响彻云霄,惊天动地,一片喜笑颜开。 据当时询问蒋孝镇说:“在你们进攻华清池时,枪声和杀声把蒋介石从睡梦中惊醒,他惊慌失措,以为红军打来了,披着睡衣穿着拖鞋,就仓皇往外逃走。适逢守夜侍卫官我(蒋孝镇)跑来报告,说东北军叛变了,现已冲入大门内,此时正在二号桥假山战斗,已抵不住了,请委员长赶快走吧!此时枪声大作,蒋介石惊慌万状未及穿衣,只知院内无处藏身,遂向后门逃去。后门锁着又打不开,在我(侍卫官蒋孝镇)的帮助下,蒋介石才爬上墙头。正是风寒夜黑,枪声不绝,无可奈何只好越墙逃命,谁知借山势砌的院墙,里高外低,由于又惊又怕又仓猝,他由墙头上跳下,从墙头跌到荒草遮掩的七八尺深沟乱石中。蒋介石把脊骨摔伤了,脚也碰破了,还丢了一只鞋。由我(蒋孝镇)扶持蒋介石,他顾不得疼痛跌跌撞撞往山上跑,在天色蒙蒙晓雾中继续往骊山逃跑。山势陡绝无人行径,东方渐白、晓雾未散,最后由我(侍卫官蒋孝镇)把蒋介石扶行攀援摸索行至约里许的半山腰,见衰草丛中有块大石头,石缝虽长满了草,荆棘丛生洽是躲藏地方,主仆二人委身隐匿。”这就是今天骊山上的“兵谏亭”所在地,“兵谏亭”当年是没有的,只是荒草中有块虎斑石,后来胡宗南为主子邀宠,在此建亭取名为“正气亭”,一般叫做“蒙难亭”,说为蒋介石遇难纪念。解放后曾改为“捉蒋亭”,七十年代改称“兵谏亭”。蒋孝镇当时还讲道:未几枪声停止,搜山官兵在朔风怒号中前进,天色渐明。蒋介石主仆二人无衣无食山高路远。腰脊摔伤,行动不便,追兵不放,隐约可见,无法逃脱,只有束手待擒。 刘多荃师长等知道捉住蒋介石都松了一口气,即令李铁醒把蒋介石带到华清池外院一间房内。蒋介石由骊山押解到华清池外院室内,他说我要到里院去,我们说:“这可由不得委员长了,请蒋委员长到西安去见张副司令!我们是要求停止内战,共同抗日,别无其他企图。”遂给蒋介石换上衣服,换上鞋,然后把他扶上小汽车,右边坐着孙铭九,把蒋介石夹在中间,前边坐着张学良将军的副官谭海,跟着这辆汽车后边的有刘多荃、白凤翔……一串小汽车及卫队二营到华清池参加捉蒋的五六十人的大汽车,跟着而行。一阵烟尘滚滚,押解蒋介石的汽车到西安城里了。 刘多荃师长押解蒋介石回西安临行前,当众指示把临潼和华清池的一切善后事宜统交由第一团李铁醒团附负责处理,并担任临潼防务责任。我奉命后,将随蒋介石来的中央人员分批用汽车押送西安新城大楼,交西北军杨虎城将军的十七路军监禁。关于蒋介石所有的电报公文分别打包送西安张学良将军行营收管。伤者送西安省医院监视治疗,死者24人备棺装殓,并书写姓名停放于华清池西院外树下野地,以便来认领。 捕获蒋介石后,临潼华清池附近施行戒严。我命令第一团二营占领临潼城内,第三营占领华清池一带严行警戒维持治安。我在华清池五间厅设指挥所,处理善后事宜。 12日上午9时许,由蒋中央派来一架北平号小教练机,降落于临潼南门外公路上,被我第一团扣留了,经我审讯始知是由洛阳派来临潼营救蒋介石的。当即将飞机扣留,把驾驶人员押送西安上交。 12月12日午后2时许,我第一团后续部队由张治邦团长率领来到,我们在临潼华清池捉蒋的七个连部队归还建制。以急行军的速度,我团驰赴渭南以东赤水河一带布阵挖掘堑壕进行防御,抵抗蒋中央军樊崧甫军的进攻。同时赤水河一带东北军工兵团团长杜维纲率领该团于12月12日早晨,即开始在赤水河前沿开始布雷,我们东北军第一○五师占领由猴子镇至渭南阵地。东北军第五十七军继续增援占领渭南铁路以北沿渭河北岸阵地。蓝田方面由杨虎城将军十七路军担任防御,都积极构筑工事,严阵以待。西安事变后东北军、西北军和中国共产党成为三位一体的合作,后来还有一部红军参加游击战斗,共同对付何应钦指挥的蒋介石西进的二十六军樊蒿甫指挥的霍揆彰师、周岳师、中央四十九师、李及兰师,以及桂永清教导总队和阮肇昌的五十五师的进攻。双方陆续增援而成为对峙状态,曾一度演成赤水鏖兵,蒋中央的南京空军在渭南狂轰乱炸,我东北军一○五师第一团适当其冲,稍有伤亡愈增加战斗者的仇恨和抗日的决心。未几,罢战言和,但双方仍在积极备战,直至西安事变和平解决后乃已。 以上我把我奉命带七个连乘汽车去临潼华清池捉蒋介石,渭南陈兵抵抗何应钦指挥蒋中央军西进的真实情况写出来,其他说法我认为都与事实不符。到临潼华清池的部队只有李铁醒奉命带去的七个连千余人,和孙铭九随白凤翔带去的五六十人,当时没有看到其他部队。搜山也只有李铁醒奉刘多荃之命指挥这些部队没有其他部队,也没有其他人指挥。我们搜山把蒋介石捉住带下山来,在华清池前院交给刘多荃师长他们押解去西安了。 1964年夏,刘多荃来哈尔滨参观,我们见面刘多荃说我看到你(李铁醒)的西安事变临潼华清池捉蒋介石兵谏的稿,是符合当时情况的,只有你带七个连和孙铭九随白凤翔带五六十人,没有其他部队,我命你指挥这些部队搜索骊山,捉住蒋介石由山上带到华清池,交我(刘多荃)押解去西安的,同时我命令你在华清池处理一切善后事宜,我们就回西安了。 葛原稿附后,请对照研究,便可判知清楚。因此我对葛志先第二段提出的意见如下: 1.葛稿说在“双十二”事变的头天晚上6点钟我接着上级电话:“限12日早5时前,你率全连到达临潼任务面授……”在那种保密情况下,是不可能的。葛志先是我第一团第二营机关枪连第二连上尉连长,如果他连去华清池,只有随我乘汽车去的,否则不可能的。 2.葛说随卫队一、二营捉蒋……实际卫队一营担任西安至临潼沿途警戒,其部队未去华清池捉蒋,卫队二营随白凤翔也只去五六十人,所以说随卫队一、二营去华清池捉蒋,在那种无计划无统一作战指挥的情形下,是不符合事实的。我在现场指挥没有看见卫队一营的兵,卫队二营的兵也只有五六十人。1962年,我在北京社会主义学院学习时与孙铭九见面,孙铭九还说我只带五六十人。所以说跟卫队一、二营进攻颇值得考虑。 3.葛稿说假牙给一万元钱,那时币制值钱,但我回忆无此事,而且我记得拾假牙的是九连战士,不是葛连战士。因为葛连属于二营,二营是预备队,同时也参加搜山。二营各连都是参加华清池捉蒋介石,论功行赏都是有份的。葛连如随余去华清池捉蒋也是有功的。我认为参加西安事变的都是爱国的行动,对人民都是有贡献的。 对葛志先稿第三段的商榷意见 1.葛稿第三段有云:“我们进入华清池捉蒋部队……在蒋方面的伤亡有六人,有蒋孝先、萧乃华、邵元冲,还有西安市公安局长,其次两名宪兵尸体……” 这也与事实不符,在华清池死者有蒋孝先、萧乃华等24人。邵元冲死于西安,西安公安局长马志超在西安未死。 2.葛稿说:“在我卫队撤离华清池时留我一个连看管,那时我与王玉瓒营长分手,我归刘师长亲自指挥……” 当时实际情况,李铁醒指挥部队搜山,在山上捕获蒋介石,带蒋下山到华清池外院室中,将蒋介石交给刘多荃师长。刘师长押解蒋介石回西安去了。刘多荃师长临行前把任务交给李铁醒指挥。处理临潼和华清池一切善后事宜,并无葛志先归刘师长指挥之事。一个正规部队一个连随便自由行动那是不可能的,这与事实不符。 葛稿说:“继续守华清池两天,然后交于第三团,由该团中校团附接受看管责任,我连随刘师长出发去渭南县……” 实际第三团于“双十二”下午即到渭南与我第二团并肩防御作战,并未到华清池,说三团到华清池这与事实不符。 还有葛连为刘多荃师长守卫,我没有此印象。实则刘多荃师长的师部全部来到渭南指挥作战,葛连没有单独守卫的可能。那时一切为了前线,葛连是重机关枪,第一线正需要重机关枪火力,刘师长也不会抽重机关枪连去守卫自己,何况自己还有卫队连呢,这与当时战斗情况不相符。 4.葛稿说:“还有第三旅旅长唐君尧也是把他个人调回的,因为在西安市尚有第一旅所属三个团,虽有谭海旅长在,但他没有指挥过大部队的战斗…… 实则当时唐君尧是二旅旅长,不是三旅旅长,第一旅旅长也不是谭海而是董彦平。因董彦平旅长携张学良将军的亲笔信赴新疆与盛世才主席秘密联系,董彦平与盛世才是日本陆大同学,又是东北同乡好友,董旅长去新疆第一旅当时由旅参谋长黎荫荣指挥。 5.葛稿说:“自蒋由华清池东墙跳出后,张副司令命刘师长赶紧搜山,这才由唐旅长指挥第一旅的三个团上山开始搜查……” 李铁醒指挥部队搜骊山捉蒋介石,实际搜索骊山是由李铁醒报告刘多荃师长后门守卫的宪兵说蒋介石跳墙逃走上骊山了,刘多荃师长即令李铁醒指挥部队搜骊山捉蒋介石,并不是张副司令指示。李铁醒指挥搜索骊山的部队就是他带去的七个连搜索骊山,还有卫队二营几十人参加,没有其他部队。说唐旅长指挥第一旅的三个团上山开始搜查,根本没有这回事。第一团除李铁醒用汽车运输来的七个连外,其余部队由张治邦团长率领尚未到来。至于二、三两团根本未来,二、三团不会飞来的,说唐君尧指挥一旅三个团搜山这完全是传说,与事不符,无此事。 6.葛稿说:“第一团团长张治邦他在事变前外出受训。当天是由中校副团长李铁醒率步兵六个连受命参加搜山,可是这些连也到过华清池。我连是由第一旅选拔出来的受卫队营的指挥,当我离开团时张治邦团长不在团所以他记不清以往的事,当天张团长没有到现场,李铁醒到现场,在事情的发展上比张团长清楚些……” 这段符合当时情况,但张治邦团长未到华清池现场,他不是受训而是在后边带队伍。中校团附(副团长)李铁醒是奉张学良将军手令,乘汽车带一团七个连来华清池捉蒋兵谏,由师长刘多荃指挥,搜骊山就是李铁醒指挥的。搜山捕获蒋介石带到山下华清池前院小屋交给刘多荃师长,他们押解去西安了。 还有必须知道,我们东北军第一○五师第一旅第一团团长,1936年10月以前是尚炳垣,11月以后至“双十二”事变是张治邦,所以张治邦团长来团到西安事变仅一个多月,一团里有些事情他还不清楚。中校团附李铁醒自东北军第一○五师第一旅第一团由北平成立至武汉到西安一直在第一团任职,一切事情比较清楚。李铁醒是王曲干部连的学员,又是王曲军官训练团的班长。西安事变前后的事情,可以作为咨询。 7.葛稿说:“搜山是一个大面积搜索,彼时尚不知道蒋逃到什么地方,不是派一个连两个连就能到某处把蒋给捉来的。我们说首先发现蒋的所在是搜山部队发现的,是第三团一个战士……又说:孙铭九说你赶紧随我下山吧!……蒋迟疑地不爱动作,好像举步维艰的样子,孙连背带扛的好歹把蒋弄到山下。” 其实当时李铁醒在现场指挥搜山。搜山的起源是由于李铁醒向刘多荃师长报告守后门的宪兵说蒋介石跳墙逃往骊山,刘多荃师长即令李铁醒率领部队指挥搜山捉蒋介石。指挥搜山的就是李铁醒,参加的部队只有李铁醒带去的第一团七个连,还有卫队二营几十人,我们共同搜山捉蒋介石,当时没有其他部队。第三团部队未来华清池搜山,说第三团一个战士发现这完全不符合事实。至于孙铭九说:“你赶紧随我下山……孙连背带扛的好歹把蒋弄到山下。”李铁醒在现场看见是两名战士架着蒋介石的胳膊由骊山东边小路走下山的。从华清池前院东门进的院,到华清池前院小屋交给刘多荃师长,给蒋介石穿上衣服,扶上小汽车,右边坐着唐君尧,左边坐着孙铭九,前边坐着谭海。刘多荃师长坐的小汽车紧跟在这辆汽车后边押解蒋介石去西安了。说孙铭九背扛无此事,都是受金陵春梦小说的影响,那是夸张而不是事实。凡是在场的有目共睹,没有背扛之事。 华清池捉蒋兵谏总指挥官刘多荃 1.葛稿说:西安“双十二”事变,这样重大一个事件,总指挥官是谁,有人说是周福成,那才是胡说呢?在现场上谁见过周福成,就以白凤翔师长来说周能指挥了吗……说这话的人是别有用意的……刘多荃的总指挥官是千真万确的…… 我同意葛志先的意见,说是周福成那是捏造的,是别有用意。我(李铁醒)在临潼华清池捉蒋介石现场未看到周福成,前全国政协征稿意见,李铁醒提出意见说周福成指挥无此事。实际临潼华清池兵谏捉蒋介石就是刘多荃师长指挥东北军一○五师第一团李铁醒率领用汽车运去的七个连千余人和白凤翔带去孙铭九率领乘汽车运去的五六十人,别无其他部队。在白凤翔执行第一方案掏窝捉蒋暴露企图,李铁醒即率领第一团七个连进入战斗,进攻华清池。攻下华清池刘多荃师长向张副司令报告战况和蒋介石在逃情况,张学良悬赏生擒蒋介石赏万元,死者5000元。继之刘多荃师长令李铁醒指挥七个连和卫队二营几十人(卫队二营原是一○五师第二团的一个营,到西安后拨出的)搜骊山捉蒋介石。捉住蒋介石后我交给刘多荃师长押解去西安。刘多荃师长押解蒋介石回西安临行前令李铁醒指挥处理临潼华清池防务和一切事宜,在华清池捉蒋介石都是刘多荃师长的命令指挥战斗的。 2.葛稿说:到渭南县经刘师长签字,照发杨主任部队面粉500袋是我亲手由县仓库发的…… 我认为按照当时部队的补给的情况,各部队有他的军需系统自行补给。杨虎城将军是陕西绥靖主任,他是多年的地方官根深蒂固,地方关系比刘多荃师长熟得多,而刘多荃师长新来渭南属于客军又无补给关系,这件事情值得考虑,何况渭南方面归东北军防守,据我记忆渭南无杨虎城将军的部队,杨主任的部队在蓝田方面呢。 总之,西安事变中葛志先是积极参加各项活动的。凡是参加西安事变的人和部队都是为人民做贡献。论功行赏人人有份,葛志先亦在其中。葛志先写的《参加西安事变的回忆》有些是属实的,有的部分值得进一步核实,我把回忆当时的情况,做了对比,仅供编辑小组参考。 (1983年8月) *作者时任东北军第一○五师第一旅第一团中校团附(副团长)。